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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零四回 拖延之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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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景榮自來到宗祠後,沒有多說一句話,他像是局外人一樣,那樣從容淡定的冷眼旁觀。

淡淡的陽光在他的的臉側投下淡淡的朦朧。他的薄唇微啟,勾起淺淺的弧線,似笑非笑的感覺,很輕很柔,也很冷漠。

景秀看到這裏,帶著沈重的一聲嘆息道:“大姐姐方才說的那些話,不過是推斷聯想,全無憑證。”

死到關頭還狡辯,景沫面上蓄著冷笑,蔥白的指尖彈去衣袖上沾染的輕塵:“父親常說,凡事要講證據,我不像六妹妹那樣口齒伶俐顛倒是非,能說出那番話,當然是有證據。”

她側過臉,望向趙總管的方向。

一直站在趙總管後面的外院護衛首領江楓,忙不疊走出來,拱手稟告道:“屬下已派人去搜過大少爺的屋子,在他屋裏發現麝香等有毒草藥,還有松音去外面仁和堂藥房買了大量的草藥,這是藥單,請老爺過目。”

說罷,從袖子裏掏出藥方來,交給傅正禮。

傅正禮幾乎是顫抖著手接下,當看到那些藥單時,他眼神恍惚了一下,被日頭照的眼花。

趙總管走上前,扶住傅正禮道:“老爺,還是先讓廖大夫過目。”

廖大夫接了藥單,細致一看,十之八九是有毒的草藥,且藥量過多,像是拿這些藥在做實驗,他哀嘆一聲,把這些話據實說來。

景秀心口一痛,躬身按壓著胸口跳動的位置,這便是證據確鑿了!

景沫聽到廖大夫那番話,提著的一口氣終於是落下了。

她從來就沒相信過大哥,大哥這人隱藏太深,讓人看不穿他的想法。尤其是他孩童時,就能狠下手掐死安姨娘的兒子,又害得自己親娘沈塘。卻照舊若無其事的將整件事瞞的天衣無縫,十幾年都沒人拆穿,他還對母親百依百順,一言一行都在盡長子的孝道。

可轉瞬一變,他就苦心經營著去毒害母親,還欲嫁禍給他親妹妹頭上,這樣的人心機之深,歹毒之極,毫無親情可言,由不得她不防備著。保不齊自己也有一日會栽到他頭上。

所以,她早就讓江楓去暗地調查,找出這些證據做為最後把柄。

讓這兩個兄妹都逃不脫幹系。

她挑了挑彎彎的秀眉,微微一笑,倒要看看景秀還如何做辯解?

景秀心裏霎時冰冷,她想要保全大哥,誣陷到景沫頭上,早就做好了準備,卻沒想到這種緊急關頭,大哥會是這樣的態度?

他到底在想什麽,又想做什麽,她一點都猜不出。

此情此景,大約終究是覺悟,大哥真的太陌生了……

可她偏偏是狠不下心腸來,尤其是看到他時,她那顆堅定的心又動搖了……

那是一種血肉間無法割舍的情感,無論他做了什麽,他始終是她的親大哥,血脈相連是一輩子都無法改變的,他們之間還有太多太多斷不掉的親情啊!

景秀的悲哀不言而喻,可除了她外,當中還有一個人比他們更悲傷。

傅正禮見了這樣的場面,比他在官場上見識的那些還要殘酷,畢竟全都是自己的骨肉,卻鬧到這種互相殘殺的境地,怎能不令他心寒。

景沫見得傅正禮還在猶豫,早冷了一截的心又拔涼拔涼,全都是他的子女,他卻如此偏私。

這個她從小敬仰尊重的父親,卻一味的袒護著兩個殺害的母親的兇手,他還不肯當機立斷,教她心底的怨憤陡生。

她心尖一硬,若有若無的目光瞥了眼三叔公,三叔公不是傅氏嫡親一脈,卻一心想長長他們那房的威風,奪取族長的位置。

既然父親已對她心灰意冷,她只有去另尋人支持她,三叔公便是最合適的人選。

三叔公明了景沫的意思,咳嗽幾聲,正色道:“正禮,沫兒都拿出證據了,該怎麽做,當著這麽多族親人的面,好歹得站出來給個交代。”

傅正禮臉色隱隱發青,神色凜然,也不去看傅景榮,而是望著景秀,一番思量後才道:“秀兒,你有沒有牽涉在其中?”

意思是大哥毒害母親已落實,她是不是同謀還有待商榷?

景秀緩緩的擡起眼,發現他的頭發有淩亂,兩眼也是紅紅的,在明媚陽光的照映下顯得蒼老而頹廢,心下忽明了,發生這樣的事,最難過的莫過於他了。

不等景秀說話,傅正禮低沈暗啞的聲音響起道:“昨日你一言不發,後來問你,你也承認了,是不是為了你大哥承擔責任?”

他是想保住景秀,這個家鬧成這樣,全是他們長輩犯的錯,卻報應到下一輩身上。如眉的兩個孩子,不能再眼睜睜的看著失去了,能保住一個便是一個。

景沫聽父親這樣說,氣的臉色漲紅,她含著怨恨的淚光,又給三叔公打眼色。不管如何,景秀都得從她眼前消失!

便是景沫不使眼色,三叔公也不耐煩的道:“咱們傅氏世代書香,門第清白,在滁州是名門望族,外面多少雙眼睛盯著在。正禮你身為族長,又是滁州的父母官,家裏的事這樣都處置不好,把綱紀倫常置於何處。要再不發落這兩個孩子,這族長之位,教眾人如何心服口服?”

二太太不以為意道:“三叔公,這話就不好聽了,俗話說,清官難斷家務事,畢竟這幾個孩子都是大哥親生的,哪裏下的了手,把他們都送到牢獄去?”

關乎大哥族長一位,二老爺也幫腔道:“正是,大哥的族長之位是族親裏的長輩們挑選出的,這麽多年,大哥全心全意打理族內的事,哪個是不服的,只是今日的事,大哥心裏難受不好判定。”

三叔公冷著面道:“族裏的家法清清楚楚,族長更應以身作則。再說鬧出這麽大的事,遲早會傳到外面,到時候正禮這知府說不定還會遭上峰彈劾,那我們整個家族都會受牽連,你們夫妻二人擔得起責任嗎?”

的確,誰都擔不起責任,無人再出聲了。

傅正禮萬般無奈,沈痛的揮了揮手道:“把景榮和景秀關押去牢獄……”

他話音剛落,陳豐家的急匆匆的趕到道:“太太有救了,太太有救了……老爺,太太沒事了……”

陳豐家的來報喜訊,徐大夫從昨日起一直給太太紮針,直到現在,才把太太的毒壓制了,還說過兩日就會醒。

她邊跑邊欣喜的喚道:“老爺,太太要醒了……”

景沫心口一跳,怎麽會偏偏在父親就要發落他們時就來報信?

她提裙走上前,攔住陳豐家的:“陳媽媽把話說清楚,我母親是不是睜開眼了?”

陳豐家的歇了一口氣,擺頭道:“太太身子虛弱,一時半刻哪裏能輕易醒來,只是徐大夫說,已查出了毒源,不出三日,太太就能大好清醒了!”

“一派胡言。”景沫臉色一陰:“那徐大夫是和他們一夥的,他的話怎可當真,熟知不是拖延之策?”

陳豐家的被景沫訓的頓時臉色不好看,太太的教導白費了,大姐兒還是沈不住氣啊!

傅正禮正聲道:“你母親的病情為重,徐恒豈是胡言亂語之人。先去探望病情,暫時把景秀和景榮關押去柴房去,聽候發落。”

景沫緊咬貝齒,想張口的話生生咽在了喉嚨裏。

只看到幾個下人把傅景榮和景秀帶走了。

她目光變了又變,直到宗祠裏的人沒在多說,都趕著去遠香堂探望。她用力一跺腳,氣郁凝滯。

母親的生死關乎族內大事,緊張她是理所應得,卻輕易的饒過了景秀和大哥,她又用力的咬緊了下唇,感受到一股血腥從唇裏冒出,才驚痛的松了牙齒。

空落落的宗祠裏殘餘著燒焦的味道,讓她置身在這裏,幹嘔欲吐。

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,為什麽景秀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能逃脫?

難道真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?而她是失道寡助,只有她一個人。

忽而,面前有一方青色汗巾伸到眼前,景沫爍目一睜,欣喜的移開目光。只是看清那張臉後,明亮的神采黯淡開去。

江楓恭謹道:“大小姐的唇破了。”

景沫揮開了江楓面前的手,冷清道:“不關你的事。”

江楓面無表情的眉目變得有些覆雜,堅硬的手臂卻還伸的筆直:“事情已經水落石出,不管太太是否醒來,大少爺和六小姐逃不過謀害一罪,現在老爺不發落,要是太太醒來,更不會輕易放過他們兩人。”

“你簡直愚蠢!”景沫喝道:“父親正要下令,陳豐家的就趕到,顯然是徐恒使的拖延之策,為了要救景秀編造出的話。再說母親中毒成那樣,徐恒就是華佗再世,也不可能短短一夜就解了毒。可笑的事,父親心裏清楚,還要護著那對兄妹。”

景沫說到這裏,眼中強忍的淚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來。

江楓看了看四周,見周遭無人,走上前壯著膽子為景沫擦淚。

景沫吃驚,退後一步,用力揮掉他的手,怒目道:“你再敢放肆,明日就給我滾出傅府!我一手提拔你做護衛首領,你卻一點用都沒有!”

江楓臉色一沈:“今晚屬下就去把六小姐殺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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